
第十三节
旭川是个很大的城市,但同时也是狭窄的街区。即使概率很低,但既然是在同一个市内发生的事件,有时残酷的偶然会撕裂人的心。
(资料图)
秀翔的父亲一直很消沉,几乎不出去工作,甚至连家都出不来,即便公司对待他还是很热情,但到最后还是不得不宣布解雇他,这似乎触发了日后的悲剧,反正也是契机之一。另外,山口出狱的日子也即将来临,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,秀翔的父亲变得非常不安定。
早上,秀翔发现父亲吃了大量安眠药倒在客厅里。
“卷医生说,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认真地向神祈祷,希望身在天堂的高桥太太也能保护自己的丈夫,但很遗憾,这没能实现。”
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弃的医生卷笃郎先生,最终在周围人的阻止下,承认了不幸男子的死亡。
“去跟遗属解释的时候,卷医生几乎想要逃走,他自责地说自己两次都没能拯救秀翔的人生,但是能做的只有道歉了,可是秀翔一边哭一边说‘不是医生的错’。”
除了越湖先生以外,这里的我们都不认识那个叫秀翔的少年,可是,他的身体里究竟充满了怎样的想法呢?光想想就想哭。
小叶松先生吸了吸鼻子,虽说樱子小姐也没有说话,但眉间却刻着深深的皱纹。
“他那么小,就已经知道世界的不合理和无力了。但是那种东西,小孩子是不应该知道的。虽说那种东西长大了就会看到很多,但孩提时代的世界应该更加灿烂。”
卷医生呓语般地喃喃自语,三木小姐也附和道,越湖先生说他可以感觉到两人之间燃起了一股看不见的怒火。
卷医生尤其对日本的法律感到愤慨。喝醉后,他一定会说‘这样下去不行’、‘必须有人想办法’。
这种心情我多少能理解,但归根结底,除非成为那个‘能改变这一切的人’,否则人能做的事情真的很少,对于普通市民来说尤其如此。
正因为明白这一点,越湖先生才感觉到自己和卷医生所处位置的不同。
“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,一个星期后,我正忙着给墙上装装饰架,三木小姐突然闯进了我的店里。”
越湖先生指着附近挂着瑞士山照片的架子说道,做了一个深呼吸。
“三木小姐说看见山口了。她的表情非常沉思。”
地点是绿丘的地下人行道。她的朋友好像在对面超市的美发店上班。因为没有其他客人,三木小姐就这样和店主聊了起来,回过神来已经是二十二点多了。
那时候路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了,她在外面等着要送她回家的那两个人关门的时候,听到了女人的惨叫声。
“三木小姐说一开始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,但都是非常急切的求救声,‘住手’、‘不要’之类的。她环视了一圈,终于知道是地下人行道传来的。”
话虽如此,在明知道有人被袭击的情况下,一个人冲进地下人行道还是需要勇气的。她环顾四周,正想看看有没有其他帮手,看见两个人影从对面的出口离开。
在路灯下,那个男人胖了一些,年纪似乎也大了,一身黑衣服,口罩遮住了脸,但三木小姐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。她绝对不会忘记那个让她憎恨又无法原谅的男人的样子,无论他穿成什么样子,她都能一眼认出来。
然后,从离自己很近的出口,一个脸上流着血的女人摇摇晃晃地走了上来。这名女子哭着说突然被两名不认识的男女殴打,包还被偷了,三木小姐把她交给朋友后,就直接来到了越湖先生那里。
她并没有把山口是凶手这件事告诉警察。
“三木小姐表示‘说了有什么用?’但我知道她的心情。她把卷医生叫到店里,对我们说:‘我们来抓他吧。’”
此外,绿之丘周围还发生了几起抢劫案。
山口的老家应该也在那附近,大概是因为对地形熟悉吧。所以三木小姐才会说晚上她在河边做诱饵,引诱山口袭击她,我们趁此机会抓住那两人,然后监禁起来。
“她的心情我可以理解,但我一开始就说过,复仇是不可以的,但她否认说这不是复仇。把他关起来,折磨他,让他再也不能犯罪,让他受尽折磨,让他后悔,用恐惧支配他’。”
越湖先生觉得这实在太荒唐了,不管怎么说……正想这么说的时候,卷医生竟然同意了三木小姐:“知道了,我来帮忙吧。”
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的,这样做三木小姐也很危险。可就算警察抓到山口,反正他很快又会被释放。
于是,他又会整天不工作,只热衷于女人和赌博,酗酒,没钱了就去抢劫。对于被警察逮捕过一次,已经越过底线的山口来说,法律已经无法阻止他了。
为了赎罪,为了正义,他们两人逮捕了山口,说要惩罚他,老实说,越湖先生绝对不同意这样的做法,但还是决定帮忙,这是因为对山口的郁愤,而且最重要的是,他们两个人都很担心三木小姐。
“而且,我觉得事情肯定不会顺利,我们三个人精心制定了计划,实际上晚上在河边等了好几次山口,但他都没那么容易出现。更重要的是,三个优秀的大人一起做着间谍电影里的那种事,这让我莫名地开心。”
但是三个人去河边的第五次晚上,山口真的出现了。
越湖先生用速溶相机改装而成的强力电击枪,配合得比想象中还要巧妙,他们真的抓住了山口和入江,而且还增加了同样追随入江的乡路小姐和小叶松先生这样的新伙伴。
“之后发生什么小叶松先生也知道了,之后的事情我也跟他说过了。”
越湖先生看着小叶松先生,他们奇妙的生活,我确实已经听说了。
“……对我来说,一切都在计划之外,但我无法回头。”
不过,三木小姐和卷医生应该已经看穿了越湖先生的心思吧。那两人的愤怒更强烈、更激烈,意志也更坚定。
“所以……我内心还是松了一口气。毕竟每个人都有必须要做的事情。我真正要努力的,是自己的工作。因为不可能一直靠父母照顾。”
如果因为山口而毁灭,伤心的是自己的父母,忘掉一切吧。即使背叛了同伴——这么想的他也无可厚非。
“可是几天前,他们两个人突然来了,医生说至少要让保育员搬家,搬到远离这里的地方,过与我们无关的生活。问他理由,他说不能把我卷进来,没有回答。”
尽管如此,还是隐约能想象出发生了什么事,以及那“什么”是什么事。
“既然如此,就必须保护她。我想保护她。”
“那么,手上的伤你打算怎么解释?”
“我们分手的时候,应该说让她顺利搬家后,我很想从卷医生口中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医生对我说:‘结果,三个人还是不行吧。’就在这时,我的怒火快要爆发了——回过神来,我已经在打电线杆了。”
“他把我排斥在外,还让两个女人陷入危机,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?我首先愤怒的对象是卷医生。他想出的‘完美计划’都太草率了。”
“但同时,我又觉得是自己抛弃了他们,葬仪社——与小叶松先生不同,我只要有心,就知道两人的工作地点,如果想要,随时都可以取得联系,但我没有那样做。”
最重要的是自己无法原谅自己,打电线杆的结果就是变成这样。说着,他再次举起苍白的左手。“缠上绷带吧。”小叶松先生费力地拿起他的手。
“那之后,医生他们去哪里了?”
“不知道,只是三木小姐憔悴不堪,她说一切都失败了。她说这样下去什么都改变不了,也改变不了。”
“乡路小姐自杀的那天早上,山口和入江的尸体都被发现了?你的意思是说,最终知道一切的是那两个人吧?”
樱子小姐把摆成尖塔姿势的手指按在眉间,低声说道。
“是啊。不过,现在两个人都联系不上了。卷医生突然辞职了,我昨晚也去了三木小姐搬家的地方,但她家里没人在。”
“那就……去报警吧。”
小叶松先生一边熟练地缠着绷带,一边自言自语道。
“接下来就交给警察吧,警察也会来找我们的,我们做得太过分了,虽然我们想做正确的事,但不管有什么理由,杀人绝对是错误的。”
“怎么这样……不过确实,要是大家一起去自首,多少能减轻点惩罚。”
听到这里,我不觉得他们是纯粹的坏人。因为山口而让他们被问罪,无论如何都让人觉得不合理。
“也许两人已经到了不能自首的地步。”
樱子小姐的话语尖锐地刺痛了两人的心。小叶松先生和越湖先生似乎无法承受对方目光的重量,都低下了头。
如果凶手是Phantom就好了,因为看不下去两个人,我也同样低着头想。如果凶手是Phantom,那是他的错,这些善良的人应该不会丧命。
山口被烧死的废屋,就是那个废屋。可能是Phantom为了毁灭证据而烧毁的。
但是,那间废弃的房子因为三姐妹的事件上了新闻。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,那之后也一直静静地建在那个地方。
至少如果搜索“旭川废墟”的话,虽然不是最上面的,但会出现在第一页的下方。
他们选择把山口拉到这那里作为潜伏地也不足为奇,所以警察也没有怀疑。就算卷先生他们找到了山口他们的处刑地点,也不一定和Phantom有关。
“嗯。”
小叶松先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,呻吟了一声。
“明天不是发生事故的忌日吗……明明是高桥太太的忌日,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?”
对着捂着额头的小叶松小姐,樱子小姐嘀咕了一句“是吗”,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。
“少年,如果是你,你会怎么做?如果你是医生,你对日本的法律感到厌烦,为了让犯人悔改,自己判了私刑,结果把他杀了——如果是你,之后会做什么?”
“这……怎么会……”
没有几个选择。是逃跑、自首,还是自杀?
“这不过是我的印象,我不认为他是会那种选择逃亡这条路的男人。如果是这样的话,不是自首就是自杀。也不是说他现在辞了工作在整理身边的事情。花了很长时间,也许是在用尽勇气迈出最后一步吧。”
说到这里,她停了下来,看着小叶松先生和越湖先生。
“也许他在等着什么。”
“等?等什么?”
“人的耐性总有限度,如果有人说‘必须要做点什么’,那么已经做好死的准备的他,就有一个方法可以做出改变。”
“不会吧……”
我的脑海中掠过一阵令人讨厌的想象,仿佛有人在我的背上轻轻拂过。
“为了确认这一点,我想先去看看。”
说着,樱子小姐从口袋里掏出了车钥匙。
“压在三木小姐和卷医生两人心头的,是‘高桥秀翔’的存在。如果他真的想结束生命的话,一定会在他去世前去找秀翔。”
“那样的话!我知道住址!葬礼时的记录大概还留着。”
小叶松先生探出身子,拿出手机。但是越湖先生制止了他:“不。”
“他已经从那个家搬走了……在父亲过世的家里,孩子是养不活的吧?”
越湖先生说秀翔现在和舅舅、外婆住在市内的公寓里,然后走向了收银台。打开收银台的锁,从托盘下面拿出一张便条。
“……我们商量过,如果那孩子真的有什么困难,我们会想办法解决的。”
幸好三木小姐查到了秀翔的新住址。我们看了看表,已经下午五点多了。
要是再要晚点才去秀翔家,心里难免不踏实,况且明天可能来不及了。越湖先生对与秀翔的见面表现出了些许犹豫,但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,坐进了回荡着迪尔贝尔阁下歌声的樱子小姐的爱车里。